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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画电影《泰一》（2021）讲述的是韩国劳工运动的象征性人物——全泰一（1948-1970）的故事。故事发生在50多年前，貌似与生活在当下的我们毫无关系，却在观众心中激起悠长的波澜，引发强烈的共鸣。

《泰一》（2021）是一部讲述韩国劳工运动的象征性人物全泰一故事的动画电影，他为了推动劳动环境的改善和劳工人权改革甘愿引火自焚。
© 明影业

上世纪60-70年代，当时的韩国为了摘掉贫困国家的帽子，在服装加工等需要雇用大量廉价劳动力的产业领域采用剥削工人的方式追求经济增长。尽管国家已经制定了《劳动基准法》，但在一味追求经济增长的发展逻辑之下，遵法守法被置于次要位置。

面对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一位青年大声疾呼，梦想改变世界，动画电影《泰一》讲述的正是这个故事。该片荣获第46届法国昂西国际动画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第26届加拿大国际奇幻电影节动画长片单元观众奖（铜奖）、第18届韩国首尔独立电影节大奖等多个奖项，再次受到关注。

看到工友终日辛苦做工却劳而无获，反而因为在恶劣环境下工作导致健康受损而获罪，全泰一为他们呐喊发声。他的形象在银幕上栩栩如生。不仅如此，影片还一点一滴地细致刻画了他的幼年时期以及成年后对爱情的憧憬，着力于全泰一作为个体的人性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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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恶劣劳动环境的青年
上世纪60年代末，位于首尔清溪川一带的和平市场聚集了众多服装加工厂。在这里，工人们每天工作十四五个小时，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无法保障，备受高强度劳动的折磨。布料加工过程中会产生很多粉尘，工作间里却连一台通风设备都没有。厂方甚至擅自将一层楼隔成两层使用，导致工人连腰都伸不直。劳动环境如此恶劣，工人们很容易患上肺病等各种疾病，而一旦生病不能出工，就会直接遭到解雇。特别是打下手的小工，大都是13-17岁的未成年女孩，她们赚的钱连最基本的一日三餐都解决不了。

全泰一是服装加工厂的工人，平素将那些打下手的小工视为自己的妹妹，很是疼爱。他常常花掉车费给她们买面浆饼吃（将水和面粉和在一起，调成糊状后烤成饼），自己却因此回不了家。他为了身边的人忘我生活，同时组织工友们结成工人团体，不断向雇佣劳动部、市政府等有关当局提出改善劳动条件及遵守《劳动基准法》的要求。

他多次试图组织工人示威，但由于警察阻止而屡遭失败。1970年11月13日，和平市场门前，又一场示威活动被强行阻止，全泰一便将《劳动基准法》法典紧紧攥在手中，口中高呼着“遵守《劳动基准法》，我们不是机器！”点火自焚，用自己的身体向世人揭露工人所处的现实。他浑身烧伤被送往医院，在极度疼痛之中留下一句遗言“不要让我白白死去！”后离世。

通过生活小事细致勾勒故事
这部漫画电影并未对全泰一进行平面式、英雄化的刻画，而是努力原样呈现他作为一个年轻人的生活面貌。他的大部分日记留存至今，影片根据其中的记述，把他1967年深陷单相思的那段感情也披露出来。重要的一点是，他单相思的对象是工厂老板夫人的妹妹，他在19岁那年自动放弃了这份爱恋。原因在于他意识到：在已经彻底阶级社会化的服装加工厂，一旦被老板厌恶，自己的生活就会有麻烦。诸如此类的选择都清晰反映出他对现实生活和实际处境的认识，进而使他的视野超越了个人际遇，逐渐认清自身所处的阶级并不断成熟起来。电影精准捕捉到了这些具有重要意义的细节，没有错过，并且下功夫进行了突显。

全泰一因为获得了老板的信任而被允许呆在老板家里。在这期间，他发现老板家的肥皂香味与平时自己一直使用的肥皂全然不同。电影中有不少类似的桥段，他的阶级意识就是在经历如此种种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并得到加强的。电影通过生活小事细致展现这一进程，这一点尤其令人印象深刻。以气味来区分阶级——这一现实主义描写手法也曾作为极其重要的元素出现在奉俊昊执导的影片《寄生虫》（2019）中。对于挣扎于当今极度不平等社会之中的观众来说，这一点最容易引起共鸣。

今昔别无二致
《泰一》并没有停留在讲述发生在50年前的旧事上，而是倾尽心力想要传达这些旧事之于今天的意义。关于当时服装加工厂实际发生的薪酬分配矛盾和剥削结构，电影更多的是从资方刻意挑起工人内部矛盾这一侧面进行展现，而不是劳资矛盾。
当时，服装加工厂人为划分出裁剪师傅——裁剪助理——缝纫师傅——缝纫助理的层级结构，等级森严，各层级由其上一层级管理，劳资矛盾由此实现了分散和转移。比如说，对于那些因病无法出工的工人，并不是由老板直接出面解雇，而是交由裁剪师傅去办，薪酬分配也由裁剪师傅定夺。这种做法使得雇主逃避了原本应向全体工人支付适当薪酬的责任。
进入21世纪，当权者及责任方在处理劳工问题时，采用多种方式向中间管理者转嫁责任以掩盖事件本质的一面依然十分突出。举例而言，大企业运营连锁加盟体系不负起应尽的责任，反而将最低薪酬问题限定在加盟店主与临时工之间的矛盾关系框架之中，企图通过激化弱者之间的摩擦来模糊焦点。
《泰一》讲述的是上世纪60-70年代的旧事，将重心置于韩国社会“愈弱者愈痛”的一面，与观众形成广泛的共鸣。当代韩国属于发达国家，经济规模位居世界前十位。但与此同时，韩国的生产一线日均工人死亡人数也高居不下，2020年接近3人。之所以形成如此局面，层层转包的经济结构，以及在这种结构下催生出大量权益得不到保障的平台劳工及特殊雇佣形式劳工的经济体系难逃其咎。
这也并不是韩国独有的问题。正如在比利时导演达内兄弟2015年执导的《两天一夜》、英国导演肯•洛奇2019年拍摄的《对不起，我们错过了你》、加拿大导演埃里克•格拉韦尔2022年推出的热议之作《全职》等电影中所看到的，全球资本主义的雇佣形态以及劳工之间的矛盾正在演变出前所未有的方式，社会随之陷入“强者逃避责任，弱者滑入更痛苦深渊”的境地。
《泰一》是一部足以与上述杰作相提并论的优秀作品，它在讲述50年前的故事的过程之中，以一种不太难理解的方式揭示了今天我们所面临的劳工问题的综合解决之道。
电影结尾部分在处理全泰一毅然自焚场景时，只给了主人公两个极为短暂的特写，却用更长的镜头来展示他的同事和围观市民的脸庞，他们以震惊的眼神注视着这一幕。
这种震惊恰恰也来自于观众，向我们提出一连串问题：你所看到的社会矛盾到底是由谁造成的？你现在所看到的社会不幸发端于何处？你现在看到了怎样的灾难，又在采取怎样的行动？要想寻找答案，我们必须从自身开始深刻全面地去审视——《泰一》这样告诉我们。（白洁译）